对于鹿闻笙那份时而显现的、近乎执拗的坚持,众人心下或许仍有几分未能全然明了的模糊之处,但他们心中却无半分疑虑——鹿闻笙行事,必有他的道理。
他们从不质疑鹿闻笙任何举动背后的动机。
鹿闻笙便是这样的人啊。
即便面对的是立场相悖、世人眼中的“恶徒”,他也从不曾全然否定对方身上或许曾存在过的、哪怕一丝微弱的善意,不会漠视其可能蒙受的冤屈与挣扎。
当有人愿意肯定那些在旁人看来或许可笑、连你自己都已开始动摇的坚持与信念时,那份触动,难道不足以在心湖深处掀起涟漪吗?
人堕落成鬼,往往只需一念之差,一步之遥;然而,欲使鬼魅重拾人心,却难如登天。
可鹿闻笙偏偏就拥有这般化腐朽为神奇、于无声处听惊雷的魔力。
当你自认早已是一潭死水,沉沦于绝望与冰冷的泥沼,他却能轻而易举地,以一种近乎蛮横的姿态,叩响你紧闭的心扉,让你重新感受到胸腔内那沉寂已久的、属于“生”的搏动,意识到自己这副躯壳之下,原来依旧潜藏着未曾彻底泯灭的、蓬勃的生命力。
你会蓦然意识到,原来我仍是一个“人”,一个真切切活着的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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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遮掩洞口的古老阵法,历经无尽岁月消磨与魔气侵蚀,虽威能大减,不复全盛时期的玄奥,但其残存的力量依旧影响着周遭。
一步踏入山洞,仿佛瞬间被抛入了永恒的虚无。
视野所及,是伸手不见五指的、浓稠到极致的黑暗,那并非寻常的黯淡无光,而是一种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、活物般的墨色,满眼望不穿的黑,是连目光投注其上都会感到滞涩沉沦的幽暗。
即便有人尝试催动灵力、祭出照明符箓或明珠,那光源也显得异常孤独而内敛,散发出的光芒仿佛被无形的巨口贪婪吞噬,只能勉强照亮方寸之地,光线根本无法及远,更别提驱散这弥漫的、令人心悸的漆黑。
好在,识海中的系统尚能凭借其独特的感知,于这片混沌中勉强辨识方向。
鹿闻笙只得再次“睁眼说瞎话”,言简意赅地表示自己能带路。
而历经了诸多风浪、早已对鹿闻笙身上种种不可思议之处见怪不怪的同伴们,此刻也乐得抛却脑中纷杂的疑惑,全然信赖地跟随。
毕竟,深究起来徒增烦恼,不若省些心力。
在这位魁首身边,似乎任何不可思议之事,都变得理所当然起来。
为防有人在如此极致的黑暗中失散,鹿闻笙出声提醒,让大家依次牵住前方之人的佩剑剑鞘,此法一出,众人便如同幼儿园小朋友般,一个接一个,小心翼翼地牵拉起一条蜿蜒的“人链”。
鹿闻笙方才出言提醒“大家牵好,莫要走散”时,并未留意身后众人是如何具体“连线”的。
只在他话音刚落的刹那,身侧的柳霁谦已是睫羽微垂,极为自然流畅地伸出手,精准地握住了他持剑那只手的手腕,其动作之迅捷坦然,仿佛早已演练过千百回,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亲昵。
柳霁谦动作流畅得仿佛天经地义,鹿闻笙顿了顿,除去耳朵有些发热,和莫名做贼心虚的心理外,那微凉的指尖与掌心传来的稳定触感,在这片未知的黑暗中,竟奇异地带来一丝心安。
然而,这群年轻人素来的秉性便是——若无明确的外在危险,他们自身便是最大的“麻烦”源头。
即便身处这能吞噬光线的绝对黑暗之中,某些人敏锐的感知与旺盛的精力也丝毫未减。
先是那不知为何,竟能在如此乌漆嘛黑的环境中,依旧敏锐察觉到前方鹿闻笙与柳霁谦之间小动作的卫寻。
他于一片混沌中微微侧首,眸光似乎能穿透黑暗,精准地锁定了身旁颜清姝的方位。